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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酒隐”安陆十年 荆山楚水熏冶“诗仙”

来源:新华网 发布时间:2023-07-07 16:12:51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李白本为蜀中人,却常自称“楚狂人”“楚壮士”。隐居安陆期间,他遍访荆楚之地,浮游大江上下,成就了雄奇奔放、清新飘逸的诗歌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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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统计,李白一生创作于今湖北境内的诗文有300篇之多,占其全部作品的三分之一左右。今天的湖北省,除十堰之外,几乎所有市州都曾被写入李白的诗中。楚江楚山、楚风楚物壮丽华美,与李白心意相合,造就了李白终生无法割舍的荆楚情结

▲5月12日拍摄白兆山李白塑像。记者皮曙初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羁旅何处,才写下这首千古思乡诗?他一生畅游各地,“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为何竟有三分之一的诗文作于湖北?诗人垂暮,回想当年“南游云梦,览七泽之壮观”,为何却自称“酒隐安陆,蹉跎十年”?

研究发现,自公元727年,李白曾在湖北安陆生活十余年。二三十岁正值年富力强,应是人生中最好的光景,李白在安陆真的是诗酒为伴、超然仙隐吗?踏访诗人足迹、寻觅散籍逸事,或许可以看到李白留给后世、留给安陆不一样的精神遗产。

一个大龄青年的浪漫与闲适

今天的安陆,是湖北孝感市下辖一个县级市。出安陆西行十余公里,沿着一条曲折的山道,来到白兆山(又名碧山)西侧山麓,一座破旧的四角凉亭孑立在荒草杂树之间,亭子顶上的黄色琉璃瓦已经残破,四角的漆柱也已斑驳,只隐约可见几副为山下绀珠泉题写的对联。小亭十分沧桑,却在白兆峰下形成一道特别的风景,尤其是亭前的一池碧水,倒映着峰顶高高伫立的李白塑像,以及峰崖之间如瀑流倾泻的石壁。

绀珠亭是20世纪80年代所建。据了解,那时学术界曾对李白在安陆生活十余年的经历展开热烈讨论,促使当地掀起一股李白热,于是建起了这座纪念李白的小亭。绀珠亭后有桃花岩,西倚笔架峰,东掖晒经坡,据说这里就是李白隐居安陆时的住地。绀珠泉是李白生活取水之处,李白于此读书饮酒,耕种抄经,留下了许多世代相传的故事,为历代文人津津乐道。

李白在《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寄刘侍御绾》一诗中对桃花岩有过细致的描述:“对岭人共语,饮潭猿相连”“两岑抱东壑,一嶂横西天”“树杂日易隐,崖倾月难圆”“芳草换野色,飞萝摇春烟”……如今,站在绀珠亭旁,仰望山间白云出岫,或俯察面前稻田碧野,你一定会惊叹,原来诗中的清丽幽远之景,正是眼前风光。诗人既是在传神,也是在写真。面对如此美景,诗人如何不“鸾鹤心悠然”“得憩云窗眠”,放下怀才不遇的激愤,萌生归隐不仕的志向。

的确,安陆的山水给了李白别样的生活经历。唐玄宗开元十二年(724年),24岁的李白决意“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他揖别峨眉山月,经益州(今成都),下渝州(今重庆),出三峡,入荆楚,顺江东下,经过江陵(今荆州)、洞庭、庐山,直达金陵(今南京)、广陵(今扬州),“南穷苍梧,东涉溟海”,遍游长江中下游一带。开元十五年(727年),李白来到安州,或许是觉得这里“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于是不再漂泊,开始了一段“酒隐”生活。

安陆,夹在江汉平原大洪山、桐柏山两大山脉之间。一条涢水在两山间穿流,造就安陆在古云梦泽上的重要地理位置。早在西周之时,这里就是古郧国所在地,战国后期为楚国属县郧邑,汉时为江夏郡治所,唐代是安州治所,安州隶属淮南道,是西去长安的咽喉要道。

年轻的李白为何要到这里来,并在安陆娶妻生子、安家落户呢?许多年以后,李白对自己的族侄李耑说:“余小时,大人令诵《子虚赋》,私心慕之。及长,南游云梦,览七泽之壮观。酒隐安陆,蹉跎十年。”在给安州裴长史的上书中,也说:“见乡人相如大夸云梦之事,云梦有七泽,遂来观焉。”正是受司马相如《子虚赋》的影响,李白一直对云梦七泽心向往之。在《子虚赋》中,司马相如对云梦古泽九百里山水进行了极尽铺陈的华丽描述。

长期从事李白文化研究的安陆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委员朱绍斌说,唐代安州是荆楚一带的繁华都会,城池高峻,雄镇江汉,著名诗人王维、王昌龄、刘长卿、韩愈、杜牧等都曾留下题咏安陆的诗作。李白“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自然不会错过。再加上他受司马相如影响甚深,对这里的碧山涢水、赭土赤石、蕙圃阴林、平原广泽、涌泉清池等都喜爱至极。

到达安陆时,李白已经27岁,在唐代,这个年纪的他是妥妥的大龄青年。但此前,李白的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除了一腔豪迈热情和满腹宏远志向,似乎还是情窦不开的少年。直至定居安陆,李白迎来第一次婚姻。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李白说:“许相公家见招,妻以孙女,便憩于此,至移三霜焉。”许相公是唐高宗时的宰相许圉师,安州安陆人。李白娶了许氏家族的孙女,并在安陆生下一儿一女。

在李白诗中,有一些颇似陶渊明式恬淡闲适生活的描述,应该就发生在这段时间:夏日山中,李白“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享受着松风徐徐的凉爽;与人对饮,他高歌“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随心所欲、洒脱率真;游般若寺,“忽逢青云士,共解丹霞裳”,他顿觉“心垢都已灭,永言题禅房”,在亦道亦佛的了悟中达到超脱之境。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在安陆,李白超然飘逸。但是,李白不是陶渊明,他的隐逸不过是暂时的休憩。农田里,他发现“嘉谷隐丰草,草深苗且稀”,便生出“乌得荐宗庙,为君生光辉”的感叹,透露出对前途的忧虑;日夕,他看到“月衔楼间峰,泉漱阶下石”,虽是“素心自此得,真趣非外借”,但仍不免感慨“云车来何迟,抚己空叹息”,隐约表达功业未建、时不我待的焦虑。同样面对“茎疏叶且微”的东篱菊,陶渊明“悠然见南山”,而李白则感叹“当荣君不采,飘落欲何依”。他的诗中,更多是如屈原一样的狂游遨想和怀才不遇,闲适的背后,总透着不羁,浪漫的表象之下,常怀着激愤。

学者安旗认为,耳熟能详的《静夜思》,“诗中有‘山月’一语,当系山居所见,则其作地或在安陆寿山”。诗人借明月抒写思念故乡之情,而那淡淡的乡愁中似乎也隐含着一丝前路迷茫的不安。

李白,有自己的诗和远方。

李白的“诗和远方”

李白的故乡在哪里?《旧唐书》说他是山东人,《新唐书》说他是西凉武昭王李暠的后人,祖上在隋末“以罪徙西域”。今天学术界一般认为,李白出生于唐代安西都护府所辖的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五岁随父亲迁居蜀中,成长于剑南道绵州昌明县(今四川江油)青莲乡。他自幼好学博闻,“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自认为可比司马相如。李白尤喜纵横之术,又好神仙之道,仗剑任侠,轻财重义,从小就表现出不同凡响的才情和气度。

安陆市李白纪念馆馆长王清说,李白生于盛唐,盛唐气象表现在文人风骨上,往往有志气豪壮而又自信狂放的一面,李白尤其如此。他少时隐居大匡山,跟随纵横家赵蕤学习帝王之术,从小就培养出远大的政治理想。稍长,李白就开始遍游川渝,寻道访仙,并曾谒见益州长史苏颋、渝州剌史李邕。在《上李邕》诗中,他直抒“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情,并指陈“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崭露出狂傲不羁的张扬个性。

在安陆隐遁之际,李白曾借“寿山”之口,表达自己“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的政治志向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一身”的人生理想。寿山位于安陆西北,今属比邻的广水市,是李白初到安州时的栖隐地。李白因何出川云游?又为何在安陆隐逸?从这篇《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或许可以找到另一个答案。

这位“寿山”高调宣称,最近自峨眉而来的逸人李白,“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是上古隐士巢父、许由以来的唯一贤者,他在这里的隐遁,只是为了更好地探求像管仲、晏婴一样辅佐帝王治国的道法,“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朱绍斌认为,李白一生都在为这样的目标而努力。安陆不仅是故相许圉师的家乡,还是唐高祖李渊的成长之地。李渊的父亲李昞曾任北周安州总管,李渊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期。安陆之于大唐,有着特殊的政治地位。“李白崇拜的人是诸葛亮、谢安这样的名相,他隐居安陆也是为了效法诸葛亮躬耕隆中,以待天时。”

唐代文人的求仕报国之路,大致有门荫、科举、军功、荐举几种。李白的家世千余年来一直是个谜团,一般认为他的父亲李客是经商的富户,自西域“逃归”蜀中。唐代商人地位低下,不能直接参加科举,加之李白身世不清,所以其在科举、门荫、军功几条路上都是走不通的。而且李白也不屑于走科举之路,他“常欲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以布衣之身而能一步为相,实现“济苍生,安社稷”的梦想。

李白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他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唐时还有一条“终南捷径”,就是归隐求仕。从唐太宗到唐玄宗,都曾多次下诏征辟隐逸之士。最著名的是唐高宗时的卢藏用,屡试不第,便隐居终南山,后被召入朝廷为官,引得文人纷纷效仿。李白的“高调”归隐,亦有此意。

他还选择干谒求荐之路。在蜀中的时候,他多方求荐而未果,于是仗剑出川、东游溟海。隐居安陆,他先后作《上安州李长史书》《上安州裴长史书》《与韩荆州书》等,向那些有荐举权的地方大员尽情展露自己的才干,表明自己的抱负,期待能得到地方的举荐、朝廷的赏识。但是,或许是因为他的才情太过张扬外露,无论安州的李长史、裴长史,还是以“喜识拔后进”而闻名的“韩荆州”韩朝宗,都没有把这个狂傲的后生放在眼里。李白屡屡求荐都没有回音。

大约在开元十八年(730年),隐遁安陆三年后,李白怀着激愤之情,辞别妻儿,又开始了他的远游之路。他要继续自己的“诗和远方”,继续追寻他心中最初的那个理想。

李白的远方在长安。他怀着满腔信心,一路北上直达京城,求见了当朝宰相张说及宰相之子、驸马张垍,不巧张说病逝,张垍介绍李白到离长安不远的终南山楼观台玉真公主别馆,在那里或许可以等到唐玄宗的妹妹、爱好结交文士的道人玉真公主,以期得到她的引荐。可是,除了连绵秋雨,李白一等数月,也不见玉真公主的影子。他写诗给张垍,直言等候之苦绝、生活之困窘,但仍然不失“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之志,期盼得到张驸马的举荐,“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旁”。

张垍心胸狭隘,丝毫没有要举荐他的意思。李白在长安备受冷落,只得黯然离去,诗酒为伴,一边漫游,一边结交文人名士,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年),辗转回到安陆,栖隐碧山。“一入长安”失望而归,李白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以安陆为中心,近交远行,畅游感怀,排遣积郁,写下了《蜀道难》《行路难》《将进酒》《月下独酌》等不朽诗篇。一边喟然长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一边仍然坚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期待“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

李白的荆楚情结和大江情怀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李白本为蜀中人,却常自称“楚狂人”“楚壮士”。隐居安陆期间,他遍访荆楚之地,浮游大江上下,成就了雄奇奔放、清新飘逸的诗歌风格。据朱绍斌统计,李白存世的千余篇诗文作品中,约有200篇创作于“酒隐安陆”的十余年间,而他一生创作于今湖北境内的诗文有300篇之多,占其全部作品数量的三分之一左右。

初离川渝、甫出三峡,李白就被荆山楚水的别样气象所吸引。“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此时的李白,英姿勃发,志向高远,满心满眼都是壮阔景象。到达楚国故都荆州,李白怀古于郢城遗址、章华旧迹,访民于市井商贾、江湖游侠,并得遇道家宗师司马承祯,老道长对李白的气度和才华大加赞赏,认为他“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司马承祯的褒扬,令李白大受鼓舞,飘飘然若有凌云之概,于是提笔挥就《大鹏遇希有鸟赋》(后改作《大鹏赋》),恍惚间自己就是《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一鼓一舞间,“五岳为之震落,百川为之崩奔”;而司马承祯正是神话传说中的“希有鸟”,“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见大鹏也不免连呼“伟哉”;两人心意相通,“我呼尔游,尔同我翔”。

楚江楚山、楚风楚物壮丽华美,与司马相如笔下如出一辙,更与李白心意相合,造就了李白终生无法割舍的荆楚情结。在经历一番顺江而下的游历之后,李白又折返楚地,深入云梦大泽,栖居安陆,“酒隐”十年。这期间,李白虽然没有走通隐逸求仕、干谒求荐之路,却走向了诗歌人生的巅峰。

“酒隐”十年,李白受荆楚山水之激荡,为荆楚风物所熏冶。在安陆期间,李白遍涉长江、汉水,游踪覆盖了今日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以及陕西、山西、山东、河北、河南等大块版图。今天的湖北省,除十堰之外,几乎所有市州都曾进入李白诗中。《荆州歌》里“荆州麦熟茧成蛾,缲丝忆君头绪多”,《襄阳歌》中“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赤壁古战场上“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应城汤池温泉“神女殁幽境,汤池流大川”……所到之处,提笔之间,就是最好的风景,李白堪称千余年来“最好的直播带货网红”。

朱绍斌说,论地方,李白写武汉的诗文最多;论建筑,李白写黄鹤楼的诗文最多。李白频繁往来鄂州江夏郡(今湖北武昌),站在黄鹤楼上极目远眺,“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除了这首脍炙人口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他还与史郎中钦“黄鹤楼上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与江夏友人“雪点翠云裘,送君黄鹤楼”;与宋之悌“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与友人黄钟“共赋武昌钓台篇,以慰别情耳”。

“酒隐”十年,李白交游广泛,受到荆楚人物的深刻影响。诗、酒、月、友,可谓李白的人生“四宝”。他结交官宦,干谒求荐,力图实现“相与济苍生”的抱负。他结交文士,唱和答赠,得意时豪侠任性,以壮诗名,失意时惺惺相惜,诗酒逍遥。襄阳,跨连荆豫,控扼南北,三国以来尝为天下重地,诸葛亮在这里躬耕陇亩、隆中对出,孟浩然在这里“结交指松柏,问法寻兰若”。李白曾多次到襄阳,对隐居不仕、高卧林下的孟浩然十分钦佩,直言“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李白好道崇道,与道教徒元丹丘、元演、岑勋成为莫逆之交,又受高道司马承祯、胡紫阳等影响。元丹丘是李白生平最重要的友人之一,在李白存世诗文中,与元丹丘有关的有二十余首,他们早年相识,结为挚友,数度同游,诗酒相伴。“吾将元夫子,异姓为天伦”,李白视之为兄弟。“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失意之时,他们互诉衷肠。李白还与蔡十、廖侯等地方贤士交往甚密,与陆调、裴十四等江湖中人情义深重。正是在广泛的交游中,李白形成豪放飘逸、率真无讳的性情格局和诗文风格。

“酒隐”十年,李白受到了大江气象和荆楚文脉的熏习浸染。江湖浩渺,山峰雄峻,空谷幽深,原野广阔,大江大湖大气象,造就荆楚先民宏阔中浸染旖旎、浩瀚里渗透空灵的独特审美趣味,孕育了庄子散文和屈原诗歌的汪洋辟阖。清代刘熙载评价:“太白诗以庄、骚为大源。”李白的诗歌精神,与庄子、屈原一脉相承。他深谙屈原胸中幽恨,对屈原的遭遇感同身受,常以吊屈原而自诉不得志之情。有学者统计,李白言及屈原的诗作有十七首之多。他说:“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又说:“应念投沙客,空余吊屈悲。”

“酒隐”十年,李白潜移默化地接受了楚地的文化基因,由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士子,蜕变成饱经沧桑的忧愤诗人。朱绍斌说,“酒隐安陆”,看似“蹉跎十年”,实则是十年磨一剑。李白积累了极高的社会声望,诗名盛传天下,终于在天宝元年(742年),得到玉真公主、贺知章等人的荐举,奉诏入京,供奉翰林,一步而登大唐帝国的政治中枢。

终其一生,李白都是一位“奋斗者”

“昔闻白兆山,李白读书处。我欲往从之,山中多雾露。”这是北宋秦观的《郧上谣》。白兆山又名碧山,是大洪山之余脉。未到山前,山顶一尊巨大的李白塑像早早映入眼帘;转入山中,但见森林繁茂、古木参天,曲径通幽、峰回路转;漫步山间,还有清泉细流、翠竹摇曳、鸟声稠杂,偶见一只锦鸡拖着长长的彩羽突然从身旁掠飞,似乎是凤鸟惊起,这时你仿佛与李白一样,“常与凤为邻”;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层峦叠翠,崖壑幽深,山下有涢水相绕,难怪前人有“涢水浓于酒,碧山俏似诗”的赞语。

▲3月16日拍摄的白兆山李白文化风景区。记者肖艺九摄

“山名曰白兆,似知太白来。”李白那深具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洒脱不羁的独特个性,追逐理想又崇尚自由的人文精神,在白兆山留下了深刻烙印。“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华月冰壶依旧在,青莲居士几时来?”唐朝末年,道教学者杜光庭就在此留下《读书台》一诗。山下还有白兆寺遗址,立有清康熙十六年“重修白兆寺记”青石碑,并保留有明朝万历年间的两块李白诗残碑,分别刻着《山中问答》《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寄刘侍御绾》二诗。这些石碑目前保存在安陆李白纪念馆里。

大约在开元二十八年(740年),李白的夫人许氏离世,李白怀着深深的忧伤和愤懑,离开安陆,带着儿女迁居东鲁,结束了安陆十多年的隐居生活。“酒隐”安陆,李白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但是厚积了极高的社会声望,很快就得偿所愿,于天宝元年(742年)奉诏入京,“遭逢圣明主,敢进兴亡言”,可以直接向大唐皇帝进言。然而,李白虽有“济苍生,安社稷”之志,却因个性傲岸,纵酒成癖,常招来权佞谗毁,不能被朝堂久容。天宝三载(744年),李白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又开始诗酒天涯的生活。

“少年成长四川江油,青年成名湖北安陆,中年漫游齐鲁吴越,老年病逝安徽当涂。”王清说,“终其一生,李白就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追风少年。”离开朝堂之后,李白漫游祖国大好河山,齐鲁苏皖,塞北江南,到处都留下他精彩绝伦的吟唱。但是,最初的那个梦想却仍然常萦心头,他一边长啸“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一边又低吟“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安史之乱”爆发后,隐居在庐山屏风叠的李白受邀投身永王李璘麾下,重又激发满腔热忱,本以为可以挥斥方遒、建立不朽功勋,然后功成身退、名垂青史,却不料被卷入永王叛乱的政治漩涡,获罪下狱,险些命丧浔阳,幸得友人相救,后被流放夜郎。

“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流放途中,李白感慨万千,更觉行路之难,“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忽又传来喜讯,朝廷大赦,李白重获自由,乘坐一叶小舟折返荆楚,途中写下:“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谁能想到,这首流传千古的《早发白帝城》,竟是诗人在迟暮之年,历经种种挫折磨难之后所写。它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朝着自己心中理想出发时的宣言。

李白重返江夏,盘桓多时。在这里,他老夫聊发少年狂,“蛟龙笔翰生辉光”,与地方官员欢饮畅叙,期待“圣主还听子虚赋,相如却欲论文章”。甚至到他老病之际(761年),还于李光弼的平叛营中请缨杀敌,希望能够再建功业。然而,此时他的雄心已经无人顾念,“亚夫未见顾”“天夺壮士心”。李白人病马瘏,穷困潦倒,辗转金陵、宣城等地,穷途末路之际,幸得当涂县令李阳冰容留,于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病逝于当涂,走完其传奇的一生。临终之际,他留下绝笔诗,以最后的磅礴之力,为自己奋斗的一生画上句号:“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朱绍斌说,李白为实现理想和抱负,至死不渝,付出毕生心力,这是他留给后人,也是留给安陆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他虽未必有治理天下之才,却从不失经纶天下之志。他在政治上的失败,不能阻碍他成为一位卓绝千古的诗人。在他的诗中,每个中国人都能找到一个自我,一个真性情的自我。”

20世纪80年代以来,已经确认李白在安陆生活遗址遗迹共18处。今天,白兆山上重建了安陆李白纪念馆,以大量的文史资料和实物遗迹,展示李白波澜壮阔的一生和他与安陆的特别情缘。馆长王清说,李白是一位具有“童真”心的浪漫诗人。他心性质朴,对国家、对家庭、对朋友饱含深情,他的情感用诗歌表现出来,似狂飙、似大潮,对塑造中华民族精神特质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经过千古传诵,李白诗句已融入中国人血脉,成为中国人引以为豪的文化基因。 (记者皮曙初 田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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